600多年前傅友德大军铁蹄叩响的山脊，今日正轰鸣着“复兴号”的钢轨韵律。从明代30万征南将士走过的“普安入黔旧路”，到如今贯通长江经济带的物流运输通道，一条绵延600余年的通道，不仅伴随着中国第13个行省——贵州的发展，更在6个世纪后的今天，发挥着中国西南地区的立体交通枢纽的作用。
徐霞客经过贵州曾见过的南明河。安芮 摄（贵州图片库发）
为保“一线路”而建贵州省
明洪武十四年（1381），朱元璋发动“平滇之役”。傅友德、蓝玉、沐英为将领，统率大军兵分两路：主力沿湖南西进，经辰州（今湖南省怀化市沅陵县）、沅州（今湖南省怀化市芷江自治县）、思州（今贵州省黔东南州岑巩县）、普定（今贵州省安顺市）、普安（今贵州省六盘水市盘州市）抵达曲靖；偏师自四川永宁（今四川省泸州市叙永县）以趋乌撒（今贵州省毕节市威宁自治县），分据要害，进军曲靖（今云南省曲靖市），用武力征服梁王势力。
在贵州省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玉璟看来，傅友德率领明军沿湘滇黔驿道直驱云南，成为明朝重新评估西南地理战略的重要转折点。这条傅友德主力军曾踏过的“普安入黔旧路”与1413年贵州建省息息相关。贵州都司的大部分卫所都分布在这一条线上，“普安入黔旧路”也被大多数学者称为“一线路”。
银杏叶飘落在盘州市妥乐景区古驿道上。邓永长 摄 （贵州图片库发）
“为保云南而建贵州”是当代颇为流行的一个贵州建省“原因论”，该观点最初产生于明嘉靖时期，万历时期达到高潮，并被现今的贵州史学者普遍接受，由之而衍生的观点则有“为保一线路而建贵州省”。
历史学者范同寿在《贵州历史笔记》里著述，“贵州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，即使拿下了云南也守不住。朱元璋完成了贵州三司之一的设置，算是为贵州建省这项工程剪了彩。沿着朱元璋的思路，明成祖朱棣完成了贵州的建省过程。”
贵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曹端波在其论文《明代“苗疆走廊”的形成与贵州建省》中提到，贵州作为西南交通枢纽于战国秦汉时期就引起了国家的重视，然而受封建时代经济发展水平的制约，对贵州通道的开发未能长久进行，直至元政府第一次将贵州东西“通道”打通。后来朱元璋继承元代西南政策，不仅打通了湖广经贵州至云南“通道”，而且还专门设立贵州省以保护这一条路。
镇远古城沿㵲阳河两岸而建的会馆。罗赐华 摄（贵州图片库发）
自明代建省以来，贵州的通道作用逐渐显现，元明以来中央政府所设主线路至今仍沿用。明崇祯十一年（1638），51岁的徐霞客从广西出发，向北进入贵州。他从独山一直到福泉，然后经贵阳、盘州一路到云南，其路线与如今的滇黔公路几乎一致。民国十五年（1926），贵州始建近代公路，初建湘黔、滇黔、川黔、黔桂四条干线，其主线也与明清古驿道相吻合。
一路通 路路通
天启《滇志》卷四《陆路》，列出了明天启时期共有三条云南通川贵的道路，即“普安入黔旧路”“乌蒙入蜀旧路”“建昌路”，其中前两条道路须经贵州都司诸卫所。被称为“一线路”的“普安入黔旧路”为湖广至云南的道路，既是重要的朝贡道，也是明代经营西南的关键。
为更好地控扼这条道路，明代设立了一系列卫所，在贵州境内形成沿“一线路”分布的屯堡和卫所；留下20余万军队屯驻于驿道沿线，一边驻守一边耕种，成为亦兵亦农的屯堡人。贵州这片土地也因此成为连接滇楚、屏蔽蜀粤的战略要地，被誉为“滇楚之锁钥，蜀粤之屏障”。
六盘水市盘州铁路大桥上，沪昆高铁线的列车飞速行驶中。张贵忠 摄（贵州图片库发）
后来，明朝对驿道进行重新整治，沿途设立递运所、驻马站、急递铺等梯度分明的交通体系。至明末，贵州境内共有驿69处，站28处，递运所4处，共开设、修整驿道30余条，形成湘黔驿道、滇黔驿道、川滇黔驿道、川黔驿道与黔桂驿道5条主要对外交通干线，彻底巩固住从湖广、四川、重庆经贵州到云南、广西的交通线路。
于是，以贵州卫（今贵州省贵阳市）为中心的各条驿道四向伸展，像车轮般将贵州各地与轴心贵阳紧紧联结，同时加强了贵州与邻省及中央王朝的联系。
既要通，也要防。明朝为对云贵进行有效军事控御，在沿驿路建立卫所城池、保障驿道通畅的前提下，同时采取联省控御、分段设防的手段，通过修筑城池、关隘等构筑起戍防体系，维持了贵州境内的合理运转。
镇远靓丽景观、商贸繁荣。雷振梁 摄（贵州图片库发）
“明初屯堡体系的形成源于军事布防的核心诉求，驻防区沿交通动脉密集排布，构成抵御前哨与后方补给的双重功能网络。”玉璟介绍，明代中后期的屯堡功能发生转变，聚落从沿驿道线性分布转向网状分布，封闭性军事据点向辐射型经济中心转型，这也催生了贵州与中原经济、人员的交流融合。
商贸兴 物流盛
关索岭位于今安顺市关岭自治县关索镇东，在湘滇黔驿道的中心位置，历来为滇黔交通要隘。明初朱元璋派兵进入贵州、平定云南，在此修通驿道后，中原的人流、物流和文教开始广泛进入贵州。关索岭古驿道是古代南方茶马古道贵州段重要留存部分，它见证了马匹、茶叶等商贸发展以及市场交易的繁荣，现存路段建于明洪武二十一年（1388）。
车辆行驶在贵州省锦屏县的山间公路上。姜继标 摄（贵州图片库发）
与关索岭的历史地位有着相似性的是七星关，位于今贵州省毕节市威宁自治县。明洪武十五年（1382），明朝置乌撒卫，逐屯重兵，建七星之城。据记载，明永历年间，七星关周边定期集市发展到12个，七星关也成为南方丝绸之路、茶马古道的一个节点，商贾往来，川流不息。
畅通的官道成为衔接中原与边地的经济动脉，“籍商实边”政策吸引了大量内省客商进驻贵州，盐铁专卖与耕织贸易的互通催生了沿线的商业市集。人群在市场上进行贸易活动，“市如云集，朝至暮归”。
贵州山间纵横交错的公路网。刘承芳 摄（贵州图片库发）
在安顺市云山屯（云山坉），昔日繁荣的贸易景象亦有迹可循。漫步在云山屯青石板铺就的古街，循着贯穿整个村寨的古驿道前行，周边半人高的铺台、鳞次栉比的商铺尽显曾经的商业繁华。这条长600余米、宽3—5米的古道上，曾有绸缎庄、药号、盐号、烟号以及屯堡人擅长的纺织业等各类商户。
贵州省屯堡研究会副会长、安顺学院教授张定贵说，屯堡人多善于经商，与600多年前的传统有关。明代实行卫所屯田，税赋较高，屯堡人从江淮等地来到贵州时，就走上了以商补农的道路。比如，云山屯商铺外筑起的高高铺台，就是为了方便骑马来往的客商，不下马就能选购物品。
安顺市西秀区七眼桥镇云山屯的商贸景象，至今有迹可循。乔啟明 摄（贵州图片库发）
明清两代，中国十大商帮、十六省商人来到贵州。㵲阳河畔，雕梁画栋的镇远“八大会馆”与黄平“九大会馆”次第而立，舟楫往来间商贾络绎，见证着㵲阳河这条水陆要道的百年商贸盛景。“会馆有汇四方人群、聚百行技艺、融同乡情谊的功能，会馆对当时贵州货物的流通与商品经济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。”镇远县政协文史委员会原主任刘兴明说。
（本文受访者玉璟观点系贵州省社会科学院重点培育学科建设项目“生态史学”〔项目编号：ZDPY2404〕的阶段性成果）
